〈伊能再踏查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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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能再踏查

一九九六年¹，以為又回到天皇的土地

百年踏查紀念¹ 小心的供奉成

淡棕色精裝本書冊，你露出

沈默的眼神，陌生的發表會的人群

陌生啊陌生，多希望老老社的Ai

你的語言老師在場，她會教你

問候陌生人──logah da gwara（大家好）

帶領你來到番界認識族人

謹慎的喝糯米酒吃醃肉兼作

繁複而龐雜的田野筆記

你合起書本，任性的裝上翅膀

悄悄的飛離空調的會議廳

來到曾經是天皇腳下的紅頭嶼

來到二百年前周有基¹發現的

紅頭嶼，快樂了幾千年的飛魚

和你的微笑一同抵達，尋著百年前的

筆記本，鉛筆圈起中島藤太郎事故 ¹ 的地方

不遠處已躺滿了核廢料 ¹ ，驅逐惡靈的舞姿

彷彿還印記在斑駁的紙面上，曾經作為

報導人Ｋ君的孩子彼時揮動著白旗

右手以筆代刀左手學著你採錄口傳¹

陌生啊陌生，只有老人的音容

與太平洋 ¹ 的脈搏一同呼吸

他們在夢的黑夜乘著獨木舟南下

與遠方的親族貿易、寒暄問暖

彼此交換命運的信息

命運的信息一如微明的歌聲，在岸邊

台東廳上空飄揚的「飲酒歡樂歌」牽動

你的嘴角，像番人無所不在的熱情的氣息──

鼓動你喜歡的赤腳的色澤，你喜歡的舞蹈的

風，你喜歡的太陽降落山谷的祭典，你喜歡的

馬蘭社已星星般散落卑南平原十五個部落

這一天，你循著聲音找到自己失散的舞步

族人尋著歌聲來到瓦解後的祭場

大聲唱著亞特蘭大¹ 喜歡歌唱的「返璞歸真」 ¹

一百年前還未出生的郭英南夫婦

蒼老的聲帶奮力地越過太平洋

如聲納自歷史的海底追索尊嚴

歷史的尊嚴隨著踏查的路徑山越嶺

你的翅膀因憂心而疲累的降臨北海岸

砂石車穿越三貂角留下煙塵，茫茫中

基督教堂傾頹的石牆不聞淡水十九社

吟哦的聖音，站牌書寫著陌生的地名

南嵌頂社福隆和平島石門秀朗大直天母

（啊！我感覺你仍舊喜歡羅馬拼音的平埔

地名，它們典藏千年的軌跡）你以為

又回到蠻荒的叢林地帶，正如我以為

可以順著你的踏查日記疼惜福爾摩莎 ¹

當你藏在書冊安靜的睡著時，我為你

默唸晶瑩如繁星的睡眠的部落：

毛少翁社　塔塔攸社　里族社　擺接社

龜崙社　烏來社　大嵙崁社　竹頭角社

十八兒社　獅頭社　八卦力社　麻必拉浩社

蜈蜙崙社　眉社　德化社　埔社　和社

蕭壟社　豬勞束社……

（原載1996年10月17日中國時報，獲第十九屆時報文學獎新詩類評審獎）

收錄《伊能再踏查》，頁174-178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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